《张源来信》：还有谁在听……

卡布奇诺

彼年。十八岁。冬，大雪封城。城南、城中、城北。徒步。看见直播间的话筒和操作台，怎么就那么亲，我直勾勾的眼神，直勾勾的心事。这顺势而就的喜欢，延续成命定的一年又一年……

还是会有人问我，做广播节目是不是也有无话可说的时侯，是不是也有终日重复而失去了激情与快乐的时侯。答案是肯定的，情形就如同恋爱，怎样的缠绵与痴迷也都是要经过岁月的摔打同晾晒。过程与结局无需太多描述，经过的人都懂，只是经过后仍然承认那段感情，并义无反顾、愈挫愈勇的不是很多……

很多年前的情绪与状态早就没有了。那个时侯的爱情都是地动山摇，石破天惊。做节目也是带着恨不得把自己揉碎了变成声音的架式。回想起来，其实已经很少回想，一个刚过20岁的女孩子怀着极强烈的自我意识，每天不知疲倦地只想着一件事，所有的生活内容也都是为了要把那件事做好，那件事怎么会做不好呢……

据说，在那个时候，恰好很多人在听广播。于是，一些人带着近乎惊讶又体谅的心接纳了那把声音，还有那样一种表达。给我一个机会，我可以感动全世界；要生活得好像明天就要死去一样，要相处得好像明天就要分离一般……

我都不相信，当年的自己会这样说话，可那是真的，说得大声又磊落，这让我会在如今的某个深夜悄悄心疼一下20年前的自己。那个时候太用力了，也是太在乎了，用力在乎到心头手心到处都不安稳。很像一株翠色的植物，光线大好时肆无忌惮，蓬勃任性，突然一阵飞沙走石在人群中拔地而起，除了脆生生的断裂，任何一种表现都会被自我贬低为苟且。然后呢，竟然想着，断也要断得好看，不萎败，不倾斜，不妥退，不纠缠。你傻啊，姑娘……

信仰朴素。常不声不响，脉脉相望。谁的生命中都有个叫做“分离”的家伙，夜以继日地扬鞭策马。曾经总是把分离看得很重，以至于分离未至，整个人却早在惶惶中背负了患得患失的悲戚。面露哀色，不讨欢喜。其实，分离真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。我试着离开广播圈好几次呢，读书、旅行、改行甚至嫁人，每次都抱着“彻底”的打算，每次也都很不彻底地回来。开始觉得有些丢人，多丢几次竟然习惯了。可折腾一回，就老了几岁，发丝有银色，足底生疲惫，世界大风吹，眯起眼睛，才揉不进沙……

说话写字是我的工作，曾经我只为工作活着，现在我还有生活。上马杀贼，下马读书，工作时，态度鲜明，我会尽心尽责。生活时，我会怎样，想(guan)怎(ni)样(pi)都(shi)行。太神奇了，我终于可以笑着听别人这样介绍我，她叫张源，很多年前在某台做某档节目，当时啊，布鲁拉不吧啦啦啦+&*￥#…##%*。我不再觉得尴尬，也没有半点不适，因为我知道这样说的人都是真的喜欢曾经的我。流年，城中的相遇总是兵荒马乱……

我几乎是不听广播节目的人，包括网络间的各种传播，也包括我自己的声音。有时因为整理工作内容，会断断续续听到一些，置身于外，并无多少投入。直播节目很残酷，播出去了就泼出去了，水般，无可挽救。要知道，只要话筒开着，不管节目有多烂，总会有人在听。一想到这一点，我又难免要诚惶诚恐，很怕辜负了谁的耳朵。真的，时间多宝贵，浪费了就约等于谋财害命或慢性自杀不是吗。虽然，有些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。收工后可神清气爽，可郁郁寡欢，个别时候兴奋或烦闷到想哭，大多数时间只是觉得饿了，很饿，快饿晕了……

此处回答同行和听者的几个问题。节目是直播吗：一般情况下都是直播，重病或休假除外，分辨方法，有天气预报的都是直播。每一封信结束时恰巧是歌曲的第一句，怎么做到的：先听听歌曲的前奏有多少秒，然后计算可以读多少个字，配合几次，在文稿上做标记，标记处边读边点歌曲开始键。准备每期节目的时间：不一定，顺利的话两个半小时，不顺利的话会好几天，今天节目准备了4个小时。嗯，要多笨有多笨……

一项工作，我与其共处超过二十年。尽管早已无法给出更多些的优秀表现，少有夜不能寐，少有茶饭不思，少有勇往直前，少有紧密相随。我能做的仅仅是，不推诿不懈怠，不应付不冷落，不厌烦不抱怨，不谄媚不偷懒。而已。就在这片苍茫的汪洋人世，我还肯用尽自己仅有的稚拙与朴素，坚持老旧的表达，这样做也只是谢恩于谁，刚好听到……

江湖每天都有征战消息，人间随处上演生死大戏，心里有的，我自会日日打扫供奉。爱的告知，有很多种。声音可以轻缓，温和，柔软，通透，纯净，甘冽，甜美，雄浑。当然，声音也可以爱。每晚，用我最爱的声音对你说，欢迎收听，张源来信……


我是张源，在中国大连祝福你和你的家人今天喜悦、平安……

   

选自张源原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