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恋时，衬衫雪白…… 张源原创

卡布奇诺

总会有些时候我们从纷杂的人群中抽身而出，望着某个背影突然失了神；总会有些瞬间，我们为一种响动侧耳，那么小心细致，唯恐错失幻听；也总是有那么几个清晨或午后，黄昏或夜深，我们只是凭着一种气味就断定，往事尚未走远，心还是如初的滚热……
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们熟悉了讲故事的脉络走向。我们铺陈，我们假设，我们造势，我们自觉不自觉就带着模棱两可以及遣词造句的乖张。然后，在岁月极尽流淌之能事的背后，我们用“青梅竹马”来形容生命中最为难得的一段过往……

初恋，成了故事的开篇，也可能是后续的某种走向……

不用做太多的解释说明，每个人脑海中都会有一幅画，一首歌，一个场景，甚至一种气息连同一个名字。初恋的唯一性令我们对其念念不忘。当然，也总是有人在回忆或者描述初恋的时候，故意漫不经心着语气，说，不记得了。而后，眼底沉出一片汪洋……

据说，很多人被初恋影响至深，甚至改变了人生的方向。还有些人在初恋时受了些伤，需要很努力地调整才得以复原，或表面复原。而初恋本身的美好与难忘，又常常是你我在若干年后才慢慢察觉出的。有人开玩笑说，初恋就是初恋，不可再见，因为常常是，再见初恋误终身。其中的玄机与结局，只能说各自体会……

以前在节目中念叨过关于初恋的那些书，有人说起《边城》，有人提及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。还有樋口一叶的《青梅竹马》，汪曾祺的《受戒》。对了，屠格涅夫的《初恋》，茨威格的《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》。还有，安徒生的《海的女儿》……

文字的想象空间通常很大，是那种不受干扰，随时自律又突然失控的大。我用文字讨好世界，不管是看，还是写，或者是读，那些同初恋相关的字眼总是在我的脑海中联袂成衫，白色。当时光在一些心绪拥堵的境地中捎来回忆，我的初恋浮现，还有那个经久不衰的白衣少年……

大概三十年前，一群孩子的游戏与聚会，我认识了一个长我一岁的男孩儿。我们住的不远，就读同一所小学。他总是穿着雪白的衬衫，讲话很少，笑容也不多。初中时，我们各自玩耍，除了偶尔的相互张望，几乎没什么想法，当然也是没什么办法联系到对方。我们先后升入高中，终于开始通信，也终于上演了各自生命中第一次以感情为主题的约会……

九月，周日，午后，我和少年相约在刚刚建好的文化路立交桥最顶层。当时那座桥还未正式通车，庞大的建筑俨然只是为了镇守两个孩子的懵懂与蒙昧。两个小时中，我们都是面朝东，始终没敢正脸去看彼此。偶尔一辆大汽车从身后驶过，我说，桥在动。他说，这是共振。很多车与行人从桥下经过，匆忙得如同后来我仓促的青春……

那天，他衬衫雪白。我的裙子，白雪一般……

我的初恋持续时间并不长，约会也只有立交桥顶的那一次。因为怕影响少年高考，我的信中断了两个星期。一天，少年怀揣着车尔尼599曲谱在校门口等了我很久，各种忐忑交织各种慌乱吧，我迟迟没有走出校门与他相见。那时，我们学校教室的窗子很大，可除了他被雨水打湿的白衬衫，我却什么都看不见。天色大暗前，少年把曲谱留在了校门口的收发室，就再没有出现。而在过往的许多年中，我常常对着那本泛着暗黄雨渍的599安静而坐，手指像灌了铅，琴键却似断了电……

后来呢。是的，还有后来。大学期间，我在电台客座，和同事们去辽大做了场听友见面会。走下舞台，簇拥的人群中，突然有人喊我的小名。整个人一激灵，心也抖动得厉害。回过头，雪白的衬衫，他的脸。不知道怎么打招呼，当着很多人的面，我竟然直接就问，你有女朋友了吗。他点头，嗯，我同学。那年，他大四，他的这位同学后来成了他太太，人好看，能干，会弹钢琴……

再后来呢。再后来我们成为彼此口中的“发小儿”，成为各自家人朋友熟悉的“初恋”。与大部分人相比，我的幸福就在于，我与曾经的白衣少年能够一起成长并各自努力生活着。说什么苟且，说什么诗或远方，没有谁的日子能一直顺畅，也不可能谁的世界始终雾茫茫。拥有毫无怨尤的初恋与可以反复回想的曾经，小时候的善意同鼓励一直都在怀里揣着，每每拿出来都是焐得热热的，毫不迟疑……

这些年，我们并不经常见面，电话都很少，却熟悉彼此生活的方方面面。因为年龄的关系，我已经很少白裙上身，却有N多件白衬衫如月高悬……

上周末，我的“发小儿”和他工作伙伴到大连公干。毫不意外，依然雪白衬衫。晚饭时，一桌人分别讲起各自的初恋，我说，我很感谢这么多年他生活工作得很好，对他不失望就是对自己不失望……

真的，初恋并不是容易表述好的一个概念。那是我们对生命的一次动情走近，带着懵懂、羞涩、热情以及执拗与试探。之所以不好表述，又因为满怀敬畏与疼惜。常听说初恋时不懂爱情，也听说初恋的结果大都酸涩不圆满。可又有谁能抵挡住赤子的第一次隆重宣言……

因为初恋的唯一性与开端性，常常让后来的我们每每想起都会陷入难与人言的情绪中。不管初恋之后又爱过几回，多少个人，也总会有一束情分嵌入嘴角，成为不动声色的恒长表情。我们终于因为一桩心事而重新认识了自己，也终于在茫茫人海涨潮退潮的声势中看清了生活……

从不抗拒，也不会刻意提及，那些汩汩流经血脉的故事正以初恋的名义频频回首，温柔致意……

正如，衬衫雪白，招展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