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身漂亮---张源原创

卡布奇诺 · 发表于 2011-7-19 02:00: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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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词语或句式我不善用，恐稍不留神就落进硕大无边的空。却熟识的人个个口含金句，三五回合不到，就能听见个人各异各式各样的态度，似一场浓缩了性格的因缘际会。那小女生点评自己心仪的物件或衣衫时，常说“很美”；办公室的同事会在任何有序无序的讲述间插入“你懂我的意思吗”；口碑大好的女伴儿在接受良性信息时总不忘“太棒了”三个字；最好的朋友在扫荡我的得意忘形时，只消声色俱全的一句“去个屁的吧”……

漂亮，应该是有入眼极美的姿态，并蕴光彩，我用得不多。用时，要么思忖再三，极为谨慎；要么漫不经心，权宜无痕。“看见暗处盛开了大片大片漂亮的光泽，带着砰砰的声响，我知，那是烟火当空，在寂静的初春的河边”；“客观地说，她还算是漂亮的女人，虽未肤如凝脂，吹弹可破，却也目流蜜色，五官熨贴”；“这里被称为最漂亮的住宅区，看那些棕红色的屋顶把Block洋房的第一表情诉说得生动安静”。是，这些都是我曾经堆砌过的文字，编辑们说，行文流畅，没有什么可改的。其中，我用了“漂亮”两个字……

　　却，我不会用“漂亮”来感受婴儿的眼睛，或，真正的爱情。有些词汇如同人性，在城池市井的暗涌中沉浮修炼过后，才会透出笃定同圆润。所有的一尘不染及美好易碎都不适“漂亮”的范围。倒是大都会的霓虹、有喷泉的广场、佛罗伦萨的名品店、张爱玲的文字、杨惠姗的琉璃，还有1988年的Pomerol La Pin以及改装后的Edo LP710都可以让我心悦诚服地说，真是——漂亮……

　　另，总有明星半红不黑地混迹于二三线，容颜姣好，身世清白，可怎么就是风云不惊呢。套用古龙大侠的理论，大多数人的审美很“变态”：面对好人家的女儿，他们希望对方最好有点风尘气；可真要碰到风尘豪杰，他们又希望对方可以貌似大家闺秀。于是，不朽的明星就如挥之不去的恋情，用最为简洁的方式描述，就是，漂亮。纯如皓月又危险魅惑，一经染指，终生难弃……

　　少年时代，每日清晨我都要穿过长长的早集市场去往学校，那座市场被称为当时城市中最为混乱、腐朽的区域，我总要推着自行车小心躲闪周围。而也就在这段两百米长的路程中，我常常会迎面邂逅一个，一个只能用漂亮来形容的女人。直到今天，我甚至还可以无比清晰地回忆起她顺势垂肩的长发，挺拔乖直的脊背，淡蓝色无袖连衣裙包裹不下的舒展锁骨、柔软肩膀，还有她那张从来目不斜视，又永远隐隐含笑的脸。当时的我十四五岁，倔强短发，一身校服，分分钟坚守着“心灵美”的教诲。却会在市井、浑浊甚至邪恶肮脏的窄巷中，被一个漂亮女人的身影震慑与打动。所有人都向她注目，其中有愤懑的女人、惶恐的男人，还有不谙世事的孩子以及百思不得其解的我。我确认，从来没有谁对那个女人吹过口哨或讲过脏话，我也确认她心中的谋划与得意昭然若揭。但是，没有办法，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，看着她嚣张霸道的漂亮，压迫而来的漂亮，高傲不羁的漂亮。我们甚至不敢大声喘气，那么多个心神不宁又惟恐消逝的清晨啊……

　　前年之前，我在为《张源来信》做准备，辗转请来已经从电视台退休的唐浩老师为节目录制版头。从广电咖啡厅入口处我便认出他，靠窗座位，六十三岁的男人，爽朗温暖的神情，然后是宽大的手掌和宽厚的笑。即便之前从未相识，但我断定，一个有着被我称为漂亮声线的男人一定会拥有这般漂亮的气度。录音过程中，他几度试汗，谦卑而努力。节目播出后，不断有人询问我为什么选来唐浩老师的声音，怎么听都不是科班出身。我说，我喜欢健康而有瑕疵的声音，因为这样才够真实。经过锤炼，得以漂亮……

　　十九岁生日那天，我很想拥有一条白裙子，未遂。后来就有刺目的纯白成为我胸口抹之难平的起伏，直到某日，我爱上某个男人。那男人说，他愿意给我所有我想要的。我说，我想要一条白裙子。男人说，好吧。后来，那男人不见了，白裙子就成了漂亮的符号。偶尔风雨大作或月朗星稀的夜晚，我会在记忆的房间内翻箱倒柜，所有的服饰拼叠交错后，也不过是或深或浅的灰。才又想起美术老师的一句，漂亮的颜色因为丰富，很像是灰……

　　周末晚上，我常翻看一本或者许多本书，很久。一页细小处文字：约定有天老了要穿一身漂亮的黑……

　　当街，无视繁华，擎伞穿行。轻喟，这一世的，繁华。一身漂亮……

　　2009-02-09 09:24